第CB-A09版: 晨报09版
          

老爸的黑发去哪儿了

□牛长青

晚饭后回娘家看爹妈,稍坐,然后继续走路散步,这是我平常生活中的必然程序。

看到老爸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又长了,我像往常一样让母亲找出剪刀,左手捏住发稍,右手轻轻地剪掉突兀的几根头发,用嘴吹完脖子上的些许残留,理发工作就结束了。老爸年轻时一头乌黑的头发,大大的波浪卷,小时候经常一边听父亲讲《草船借箭》、《空城记》,一边在他头上扎小辫儿。今天,我把剪下的灰白绒发全部拢放在手心时,心突然紧了一下:老爸的黑发去哪儿了?

1937年,父亲出生在林县的一个小山村,我的曾祖父是方圆几里的郎中,悬壶济世,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家也算是农民中的书香门第吧!

父亲年幼时聪明好学,初中毕业后考取了一所师专,17岁就在一个村里当小学教员。我14岁那年,父亲送我一个塑料皮日记本,让我把每天的见闻或感兴趣的事记下来,于是,便开始了我的第一篇日记。我中学时期的每一篇日记,父亲都精心批注,数年如一日,每每翻来,便心潮难平,最感动的还是父亲那厚重的期待和对子女一刻都不放松的要求。

父亲40岁那年,我们姐弟3个的学业基本完成,该享清福的父亲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,他要上电大,系统学习他喜爱的新闻专业。这时,常年伏案工作的他,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,不时会出现天旋地转的感觉,非常痛苦。开始稀疏的头发和略显斑白的发际都表明他已不再年轻。父亲姓牛也属牛,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,便义无反顾地坐到了电大班的教室里。

三年电大上下来,父亲的头顶已基本裸露,周边是卷曲的头发,形成了“地方包围中央”之势,便被他的孙子比着漫画里的人物称为动脑筋的老爷爷了。

我爷爷以90岁的高龄谢世,作为爷爷的独子,父亲的孝顺是出了名的,家里的挂历上,记满了爷爷的饮食起居情况。在爷爷病重住院期间,父亲寸步不离地服侍左右,喂爷爷吃喝时,60多岁的父亲由于身体发福,无法下蹲,他总是单腿跪地,支撑身体,那份关切和期盼,令在场的大夫和亲友无不动容。

父亲做得一手好菜,每逢姥姥家里来了客人,他便一直钻在厨房,直到丰盛的饭菜上桌。我祖辈们除奶奶早逝外,其他的三位老人都是高寿,作为长子的父亲和作为长女的母亲,退休下来,当起了全职家庭保姆,母亲去照顾姥姥姥爷,父亲在家照顾爷爷和后来出生的小孙子,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多年,直到把三位老人养老送终。

父亲是喜欢书画的,可是因为有太多的家务,笔墨纸砚只能束之高阁,所有的老人都安息了,孙子也上了小学,父亲才打开了尘封的油彩画笔。这时,我母亲又被确诊患了丙型肝炎,从此,父亲又踏上了漫漫的寻医问药之路。十多年过去了,北京、郑州、新乡……到处留下母亲求医的足迹,当然有我们的陪同,也定少不了父亲的跟随。父亲的书架上有老书有新书,但近年购入的多为医学书籍,各种药品和营养品分类摆放,摘录的资料可以用尺子度量,不只有母亲的,也有父亲认为业已中年需要进行养生的弟弟的。

就在这琐碎的忙碌中,父亲一天天老去,头发一天天稀少,一天天灰白,直到有一天,在街上远远地望见父亲的身影,整个脑袋与脸庞已浑然一色,走近了,父亲头侧幼年留下的疤痕,天生就带着的痦子赫然显现。身边女儿欢快地奔向姥爷,那如瀑的黑发随之摆动,生命的年轮就在这一静一动中滚动着。

生我的人老了,我生的人在长大。岁月带走了父亲的头发,也终将带走他的一切,带走我的一切,人生一世,草木一春,各得一太极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