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瑜

又一次到深夜，我翻看着下载的电子书，看到毕淑敏的《千头万绪是多少》，感慨颇多。今日，终得余闲，便把所获感慨及近日思绪梳理一番。

床上，是一具小小的肉身，未染纤尘，与世无争，在粉红的小熊床单上静静酣睡。此时的她或许梦见了一群美丽蝴蝶，她在小溪边停下脚步，用粉嫩的手指撩拨清凉的水，远处是青的山峦，或许还有白的野鹤，真是一个好地方，她淡淡地笑了；也许她的梦境是另外一种场景，她不情愿地耷拉着脑袋走路，她还太小，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大家的队伍，她渐渐地落后了，她自己一个人，身边没有了唯一信赖的妈妈，她委屈又难过地想要哭出来……我不知她真实的梦是什么，只是在胡乱臆测，因为她的出现，打乱了我过往的生活规律。她很乖，虽然很小，但是我要感谢她，她让我领悟生命的奇妙，领悟母亲的伟大与深沉。

我原本是个雷厉风行却又多愁善感的姑娘，喜欢穿高跟鞋、漂亮的衣裳，梳起马尾辫，清晨听着音乐走路上班，傍晚与伙伴们谈笑风生一起回家，喜欢随处逛逛，喜欢美食，喜欢看街上高挑的美女，逛很多的服装店，只逛不买并感慨钱包太瘪。你看我曾是这么俗的一人，现在呢，我想想啊，似乎更俗，每天呵护她，照料她的饮食起居，全然忘记了家门以外的世界了。我们是凡夫俗子，生命的延续让我们乐此不疲并敬畏生命，温暖迷人，牵肠挂肚。

她是凡人的孩子，不是哈里王子或安娜公主，没有众星捧月的神话萦绕，只在满月的时候亲友们客气地欢聚一堂，之后便在一户人家悄无声息地生长。她喜欢微笑，不爱闹，她开始吐泡泡，开始手握手，开始模仿大人的发音，那种声音在喉咙里萌动，并不清晰，我却能感觉到她期望与我们交流。她张望着周围，气定神闲，像个见怪不怪的大将军。早晨醒来时她往往伸几个懒腰，嘟着嘴，皱着脸，仿佛要努力再膨胀一点点，仿佛身体里的细胞苏醒了，纷纷开始呼吸空气，忙碌着吆五喝六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，之后就是寻觅我的眼睛，与我四目相对时，绽开一个长长的满足的微笑，这微笑使我迷恋至深。当我怀抱她外出散步时，许多邻居亲友自言自语道：“养儿才知父母恩。”我微笑倾听，心里不以为然，那是她乖巧的姿态迷惑了我，而她遇麻烦的时候我却忘记了一切，一心只想让她变好，于是感叹好累啊。只有自己默默承受，也只有自己才能够承担这份责任，好好养育她是自己分内的事，与他人关系甚微。

我突然觉得和自己重逢了，那一刻，她正是多年前的那个我，无知懵懂，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对世界充满好奇，对环境无力改变，在父辈们既定的生存圈里成长，吸收着来自他们给予的“营养”，和自己脑子里那份与众不同的基因一同生成复杂的意识形态，那是我的世界啊。我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，我想好好和“自己”交流，想弄懂我是怎样在我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，然而这必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

我曾经冲动无知，不食人间烟火，对人情对世态有着太过美好的期许，然而这些不成熟都将渐渐远去，是因为她让我安静了，抛开工作，抛开光鲜，抛开熟悉的面孔，抛开所有的烦恼和大喜大悲，专注地做好一件事——照料她。人生首先从做好一件事开始，渐渐地做好其他几件事足矣。我曾粗心大意，但是对她我愿意细致入微；我曾独爱文字，时隔不久便写一篇文字袒露心扉，却总是无病呻吟渴望真诚，但是记录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，我毫不矫揉造作，于是我思考出了判断是否无病呻吟的方法，那就是看你所叙述的事情是否真实存在，如果是可见的，那便是真实，若非可见，那就是思绪飘飞中难以抓住的火花，感情膨胀时心态的畸形矫正罢了。我们终归是要踏踏实实面对生活的，生活让我们欢笑和感动、难过和愤怒，它是生命的调味品，让人生充满激情，宽广豁达。

我目睹所有怀抱婴儿的母亲，她们有相似的笑容，相似的神情，她们慢悠悠地走路，那么缓慢和满足，像是怀抱着祖国的未来、心爱的礼物、明天的太阳、天上的星星。

最后用毕淑敏的文章的原句结尾，善始善终：“选择的机会不是很多了，我们已经老迈。时间是一个喜欢白色的怪物，把我们的头发和胡子染成它爱好的颜色。它的技术不是太好，于是我们就变得灰蒙蒙。孩子长大了，飞走了，留下一个空洞的巢穴。由于多年在一起生活，我们吃一样的饭，喝同一种茶叶沏成的水，甚至连枕头的高度都是一致的。我们变得很相像，像一对古老的花瓶，被放在博物架上，披着薄薄的烟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