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CB-A10版:晨报10版
          

气候问题受关注要“感谢”美苏争霸

 1971年3月23日,在莫斯科以东约1000英里的人迹罕至之地,苏联在地下深处一口气引爆了3枚核弹。核爆炸造成的巨大深坑向外界宣示了此次试验的目的:利用这种方式,苏联可以迅速开凿运河甚至改变河水流动的方向,将水资源引入原本干旱的内陆,制造一片片人工绿洲。

和苏联在冷战期间实施的无数个异想天开的工程一样,利用核武器进行水利建设的方案没过多久便被束之高阁。然而,这一连串出于民用目的的核试验,在东西方阵营分界线的另一侧产生了持久的影响:推动气候变化问题浮出水面。

苏联想用核武器挖运河

 从表面上看,苏联用过剩的核武器开凿运河的计划并没掀起多大波澜。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侦测到核爆后,只是进行了抗议,称其违反了国际公约。莫斯科方面则从一开始就不承认自己曾把核弹用在如此“小题大做”的事情上。

然而,在华盛顿国家安全人士的小圈子里,苏联的举动引发了广泛的不安。当情报部门向美国国防部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(以下简称DARPA)局长斯蒂芬·卢卡西克汇报时,后者的第一反应是:“苏联人又在玩什么花样?情况似乎相当危险。”

20世纪六七十年代,苏联专注于开发核武器的民用潜力。“苏联人想改变河流的流向。”现年87岁的卢卡西克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,“那些河本来向北流,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,所以他们想把流向倒转过来。”

事实上,就核武器能否用于工程建设,美国军方并不在意,他们担心的是苏联人表现出的想象力,或者说逆转自然规律的野心。众所周知,苏联境内的许多河流是汇入北冰洋的,如果能改变它们的流向,全球气候可能因此发生巨变。

卢卡西克等人认为,美国必须提前探索应对之道,包括为可能的气候变化建立科研模型。无疑,这方面的研究在冷战时期被定为顶级机密事项,而且被赋予了一个专门的代号尼罗河蓝”。

乍一看,DARPA与气候问题扯不上半点儿关系,但40年前,它是美国最有资格关注这一领域的政府部门。该机构是1958年为应对苏联发射首枚人造卫星而紧急成立的,初衷是支援美国进行太空争霸。之后的岁月里,DARPA被卷入涉“核”事务,并建立了一套高精度侦测系统用以捕捉核试验的蛛丝马迹,苏联1971年进行的核爆就是这样被发现的。

你不认识我,但我能给你很多钱”

 那一年晚些时候,美国空军军官约翰·佩里被DARPA的负责人叫去,等待他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:“我们打算找一个项目经理,你愿意来华盛顿操办此事吗?”“华盛顿又不是越南那种兵荒马乱的地方,我肯定答应。”佩里回忆,“日后我才逐步发现,自己为之努力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
佩里原本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气象学专家,主持对气候变化的研究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艰巨的使命。接手“尼罗河蓝”项目后,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将该项目尽可能地透明化。对苏联核试验的关切秘而不宣,但为气候变化建模的工作可以开诚布公。

据佩里自述,一味的讳莫如深“确实给项目罩上了不良氛围”。时间一长,坊间有谣言说,DARPA试图操控天气。“曾有国务院军控办公室的一个家伙来访,他揣着最高级别的秘密通行证四处乱逛,要看看我们在做什么邪恶的事情,结果一无所获,只得悻悻而去。”佩里说。

保密不再构成障碍,下一步就是找科学家来开展必要的研究。佩里掌管着300万美元资金,这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钱。

这项研究启动不久,佩里、卢卡西克与埃里克·威利斯碰了头。威利斯领导着DARPA的核爆炸监测系统,更重要的是,他擅长以历史学家的眼光对待气候问题。

佩里对“气候考古学”一无所知,走出上司的办公室后,他手头多了40万美元经费。“接下来,我开始给科学家们打电话,说,‘嗨,你不认识我,但我能给你很多钱’。”佩里说。

“尼罗河蓝”项目的核心是一系列基于气候数据而设计的计算机模型。DARPA或许不是最好的气象研究基地,但在摆弄计算机这件事上有秘诀。在“尼罗河蓝”项目开始两年前,该机构的计算机科学办公室已经建起了阿帕网的第一批节点,这个网络被视为因特网的雏形。DARPA还掌管着“伊利阿克IV”计算机,它是世界上第一台超级电脑。

DARPA的气候研究工作为“伊利阿克IV”的命运提供了转机,彼时,这台超级电脑因为太烧钱而广受怀疑。佩里说:“我们正忙着为有能力购买它的用户开发这台计算机的真本领,而气候建模正是计算机科学的前沿之一。”DARPA的拨款还挽救了智库兰德公司在气候模拟方面的工作,此前,兰德公司在这方面的研究收支严重不平衡,差点儿被砍掉。

一个跨学科领域悄然诞生

 美国军方跟风雨雷电打交道久了,免不了遭到非议。通用汽车公司的科学家露丝·雷克首先对DARPA资助的气候变化模型提出疑问,她在一次会议上嘲讽接受官方资助的一些学者:“如果你做得太多,就会倾向于它是真的。”

雷克表示自己的主张是:“科学家把模型和现实混淆了,他们有权为自己在做的事情感到高兴,他们做出了很多贡献,但这并不意味着结论是准确的。”

无论如何,DARPA的工作具有划时代意义。该研究项目首次让建模专家、历史学家、辐射痕迹专家和气象学家聚到一起。参与其中的科学家之一沃伦·维斯科比指出,该项目创造了一个跨学科的崭新领域,让他从应用数学家转型为气候科学家。“所有这些学科都对气候科学的发展起到助推作用,但在20世纪70年代前,它们是彼此分开、泾渭分明的。”维斯科比表示。

无独有偶,DARPA紧锣密鼓地建设“尼罗河蓝”项目的同时,另一项改变气候研究进程的计划也在幕后运转起来。1972年12月,哥伦比亚大学的乔治·J·库卡和布朗大学的R·K·马修斯致信美国总统尼克松,表达了对“史无前例的全球气候恶化的担忧”。

有趣的是,两位学者当时关注的并非全球变暖,而是变冷,他们担心降温会削减粮食产量,加剧人道主义危机。这封信引起了白宫的注意,后者指派一个跨部门小组研究应对策略,以回应两人“政府应制订某种项目或计划,有工作目标和具体分工”的诉求。

头号功臣被公众遗忘

后来,苏联放弃了用核弹改变河流走向的宏伟计划。不过,当DARPA的研究在1976年告一段落时,气候问题研究的基础已牢牢打下:科研队伍初步成型,有利于相关研究的政治氛围也已形成。DARPA从此离开了关注气候问题的第一线,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接手了这项工作,最终促成了“国家气候计划”出炉。

像雷克这样对早期的一些建模工作持批评态度的学者也承认,研究清楚地表明气候变化是真实的。她说:“我依然坚持本人多年前对约翰·佩里表达过的观点,‘我真的不认为我们通晓一切,我们还远远不了解气候’。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应该反思所有可以减缓气候变化速度的措施,相反,我认为不进行反思才是轻率的做法。”

研究模型的准确性有待商榷,但学术界当时已达成重要共识:气候变化是真实存在的。建立这样的共识,大部分功劳要归于DARPA,但它的努力在此后半个世纪中被绝大多数人遗忘,只有获得过相应资助,并引领气候研究领域的少数科学家还记得。

“尼罗河蓝”项目落幕40多年后,佩里和卢卡西克等亲历者仍然定期举办午餐会,缅怀当初共事的岁月。一次,佩里对昔日的上司感叹:“斯蒂芬,你清楚,我们在DARPA开创的工作一步步壮大,最终构成了当今人类对全球变暖加以理解的基石。”

据《青年参考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