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爱家乡大平调
2015-01-30 22:47:49
□杨开亮
我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农村。那时的农村缺吃少穿,物质、文化生活都相当匮乏。记得我孩提时,也就偶尔能听听说书、看看电影,其他时间几乎都是足不出村,唯一的娱乐就是可以看戏。可以说,我是喝着清澈甘甜的淇河水,听着铿锵豪放的家乡大平调长大的,那浓浓的乡土、乡情和乡音,一直鲜活地存在于我记忆和心灵深处。
我的家乡是豫北平原上的一个很普通的村庄——淇县泥河村。村庄说大不大,却因世代传承的“两个宝”而远近闻名:一是因全村男女老少皆酷爱书法,使农家小院到处翰墨飘香,乡亲们的很多书法作品曾漂洋过海获奖,是全省榜上有名的知名书法村;二是上世纪40年代末,村里就成立了业余大平调剧团,梨园花艳,深受淇县及其周边一带的群众喜爱。
村里拥有自己的剧团,看戏自然很方便,想看戏只要一出家门,一抬脚的工夫就能跑到戏台前,无须奔波劳累。不像邻村的孩子非得缠搅着和大人一起,或者呼朋唤友结伴前往,一路上还哼唱着小曲儿:“拉大锯,扯大锯,姥娘门上唱大戏,请闺女,叫女婿,小外甥,也要去,一巴掌打回去,嘟的嘟的下了戏。”
每逢春节或重大节日,村里就会唱大戏。当时乡村演戏,以放三眼铳为号。说也奇怪,虽然我还看不懂戏,却一听到炮响,心就慌了,哪怕刚刚端起碗来,也赶紧得不能行,恨不得三两下就把一碗饭扒拉进肚子里,边吃边搁下碗筷,一溜烟儿地向村东戏台飞快跑去。等到了戏台前,这才发现台上只有三五个大人在忙活着演出前的准备,台下大多是我们这些小朋友。心想离开戏还早着呢,我们就像一群小猴子,在台上台下来回地蹿跳,东瞅瞅,西瞧瞧,这看看,那摸摸,叽叽喳喳,打打闹闹,一刻也不肯闲着。
父亲一直是剧团的长尖号手,等戏要开演了,我才急忙跑上戏台,撕拽着父亲的衣角,躲靠在他身旁。每场戏往往是刚看了一个开头儿,我就按捺不住跑下台去,在人山人海里来回穿梭,挤到卖针头线脑的、卖江米蛋(糕)的、捏糖人的货郎挑前好奇地观看,实在抵挡不住诱惑,就会掏出一角二角的压岁钱,或买块江米蛋(糕)或捏个糖人吃,便感觉美滋滋的很是幸福。
最让我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是,在上世纪80年代前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在只有三四十人组成的村大平调剧团,我父亲、大哥、姐姐和二嫂四人都是演职人员,有时四人还同台演出,这一度被村子里的乡亲们传为佳话。
记得演出《辕门斩子》剧目时,大哥演杨六郎,姐姐演杨宗保,二嫂演穆桂英,演到穆桂英为救杨宗保下山,和杨六郎好一番唇枪舌剑,甚至不惜以武力抗争,顿时台上剑拔弩张,气氛紧张热烈,此时,父亲的长尖号骤然鸣响,慷慨激昂,响彻云霄,台下观众纷纷喝彩叫好!
戏台上可看戏,在家里亦可看戏。俗话说,三个女人一台戏。我家有七八口人,其中四人都是演职人员,你想不天天听戏都难。无论是下晌回来,还是在饭前饭后,只要能逮个空儿,不论自己多忙多累,我父亲、大哥、姐姐和二嫂总爱忙中偷闲,或独自咿呀哼唱或三三两两对唱,很是热闹快活,我几乎天天都能听到熟悉的大平调。
等到了忙完了秋收秋种后的农闲季节,我家的小院就会喧腾一片,俨然成了一个临时排练场,有吊嗓的、有练功的、有学新戏的、有吹弄长尖号的……
让人倍感遗憾和痛惜的是,泥河村业余大平调剧团在1990年前后由于种种原因解散了,家乡的大平调已渐行渐远,从此以后,或许今生今世,我再也听不到最爱的家乡大平调了。
都言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这戏里戏外又有谁能够说得清道得明?能够时时处处把捏得恰到好处?就像许多年前,张国荣曾用心演绎的一曲《霸王别姬》戏里戏外都是触及灵魂的感伤和感动。
记得台湾著名作家龙应台曾说,“传统不是怀旧的情绪,传统是生存的必要。”我深信,我们亟须文化传统的更新与重建,用文化自觉与传承去创造更加美丽的精神家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