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的喜宴
2015-03-04 03:05:32
□于淑秋
我参加过数不清的喜宴,吃客走后,饭桌上山珍海味、大鱼大肉剩下很多,让人觉得十分可惜。如今的喜宴,在我感觉,除了油腻和铺张浪费之外,再也尝不出其他味道了。
从小在鹤煤棚户区工人村长大,最让我感觉有滋味、充满生活情趣的喜宴,当属邻居土生结婚时的贫寒婚宴。
记得那是上世纪60年代末的一天,邻居土生娶媳妇儿办喜事,半个工人村都轰动了。因为当时土生家是工人村有名的困难户,土生他爹是鹤煤机修厂的一名工人,早年丧妻,还患有慢性病,收入极低。土生他爹一个人拉扯5个孩子,既当爹又当娘,苦撑苦熬10多年,长子土生终于长大成人,娶了个林县农村的姑娘当媳妇儿。
听说土生结婚,大家都认为土生他爹终于熬出头了。于是,半个工人村的人都拿着礼品,喜气洋洋地前来喝喜酒。
那时候,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艰苦,邻居谁家的孩子结婚,一般随礼就送个脸盆、茶杯什么的,家境好点儿的就送个暖壶,价值3元左右。实在拿不出礼品的,就花一两角钱,到新华书店买张画送过去,也算是做邻居的一片心意。
土生结婚的那个晚上,数排窑洞房将电灯开得通亮,家家户户支上了桌子,酒是一块来钱一瓶的鹿邑大曲。喝酒的人们开怀畅饮,欢声笑语不断。土生他爹的脸上被人用锅灰抹成了大花脸,正嘶哑着嗓子指挥跑堂的往各家饭桌上送菜送馍。
按照当时的规矩,小孩是不许上酒桌的。但土生他爹喜欢孩子,特意吩咐几个来帮忙的人从鹤煤机修厂的学校借来几张课桌,拼成一个大饭桌,招待邻居家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。
围着课桌,一共坐了15个男孩子,年龄在10岁到13岁之间,个个都是爬房上树、弹弓打得溜溜准的好手。几分钟后,菜上来了,一共6道:凉调菠菜、凉调胡萝卜丝、凉调白萝卜丝、糖拌西红柿、五香花生米、炒猪肝。
15个孩子施展“孙猴子”的本领,风卷残云般抢菜,不到一刻钟,盘子个个见底,全被孩子扣在脸上,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,弄得满脸都是油。一盘炒猪肝,每人也就能抢个一两块的,谁也别想吃三块;花生米被孩子们用手抢得满桌子乱滚,有的顺着桌子缝滚落下去,孩子们立刻猴子似的爬到桌子底下抢花生米;还有两个孩子为了抢吃盘子中的猪肝残渣,居然动手打了起来,在饭桌上扳开了咕噜。
这时,土生他爹过来了,拽开了打架的孩子,看到淘气大王们狼吞虎咽的吃相,转身进了厨房,说了一句:“俺嘞娘哎,咋恁能吃嘞?”
大厨接过话茬说:“半桩小子,吃死老子!他们平时在家天天啃咸菜疙瘩吃黑窝窝,这回到你这儿吃大白馍,开洋荤,不把肚子吃鼓,哪个也走不了。”
土生他爹赶紧又拌了两个凉菜,调上蒜汁和盐,用手抓一抓,给孩子们送了过去,但很快又被“孙猴子”们吃光了。土生他爹无奈地说:“厨房里的菜全吃完了,这不是让我闹丢人吗?”大厨四下一望,见窗户上挂着一串红辣椒,立马摘下来,用油炒了,端了过去。
孩子们见来了菜,起先还是抢,但到最后,个个被辣得伸舌头,张嘴巴,头上冒汗,小脸顿时变成了“猴屁股”,再也不乱抢了。
这时,一个孩子看到里屋的柜子上有个小白瓷盆,连忙端过来说:“快看,芝麻酱!”孩子们一听,个个过来抢着喝,但随即又“呸”“呸”地往外吐,大喊:“不是芝麻酱,是黄泥汤。”
土生他爹闻声赶过来,冲他们喊:“我专门和了一盆泥,糊脸治牙疼嘞,你们也给我喝啦?”
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喜宴,有滋有味,妙趣横生,充满了人间真情。最可贵的是土生和媳妇儿,互相恩爱,虽然日子过得艰辛,却很少吵嘴,生了一儿一女。
如今,土生两口子已鬓发斑白,当上了爷爷奶奶,在淇滨区买了新房,日子过得和和美美,舒心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