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张志峰

今年的麦收开始了。每年到这个季节，总有些牵肠挂肚的，总是祈祷着：给几个好天吧，让农民赶紧把麦子收完。端午节的晚上，正写此文，窗外突然狂风大作，电闪雷鸣下起了雨，我的心便一下子揪了起来。

俗话说：麦熟一晌，虎口夺粮。麦收就像打仗。麦收还得看天，所谓“白头老翁如鹤立，麦场高处望云开”。麦穗一发白，麦子就熟了。到时不收，麦子就会脱粒造成减产；若遇上坏天气，阴雨连绵，麦粒会在穗上发芽、霉变。遇着这种天气，老农脸上生出的愁云会比墨色还黑。所以麦子一发黄，在外地打工的人便纷纷心急火燎地往家赶。于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便停了下来，雇用农民工较多的工厂也会放假让农民赶回家收麦子。

我出生在农村，高中毕业后回乡的那三年里参加过生产队的麦收会战，土地分包以后，也专门请假回家帮家里收麦。这些年农业机械化程度高了，有过路的收割机捎带着把麦子收了，才渐渐地不参加收麦了。

但每到收麦，以往收麦的场景便会浮现在眼前。

老辈儿人常说“五黄六月人最忙”。大概是五月收麦，六月锄谷，此时的人们最累也最辛苦。

麦收前，我的家乡有一个专门服务农时的小满会。各生产队便派人赶集采购木锨、木杈、耙子、扫帚等，镰刀是各家自己买。购置全用具，便是碾场，把麦场耙平洒上水，再用石磙碾压，碾得硬硬实实以备用。

小满过十天，就是开镰时。一开镰，气氛立刻紧张起来。上工的钟声会响得异常早，4点左右。钟声过后，社员们快步出门，纷纷会集到钟下领活儿，队长一一作出安排，当天割哪几块儿地、先割哪儿后割哪儿都交代得清清楚楚。人们是带着镰刀等收割工具出门的，领了活儿便直接奔往麦地。常常是到了地里，东方才露出鱼肚白。镰刀早已磨出了飞刃，割起麦来“噌噌噌”地响。头镰在前边割出一条通道，二镰三镰紧跟，将割下的麦子整齐地横放在麦茬上。我初学割麦时当三镰，后来当二镰，再后来当一镰。头镰必须出活儿快。头镰弯腰猛割一阵子，直起身喘口气儿，回头一瞧，能把二镰三镰甩出好远，心里会美滋滋的。

  割麦就像赛跑，感觉在前边的没有在后边的累。我有时跟马车，任务是将放倒的一堆堆麦子装上车拉到麦场里。白天割麦、拉麦，晚上则需将卸在麦场里胡乱堆放的麦子用杈挑开，铺到整个麦场里晾风，活儿干完就是晚上12点了，这是常事儿。第二天翻场晾麦，一遍又一遍地翻，晾去水分后便垛在场边。一个生产队有200多亩麦子，一周左右必须割完，还必须先把麦子垛起来。

  割麦虽累，但碾麦更让人疲惫。将一垛垛堆在场边的麦垛重新摊开、晾晒，然后是一遍又一遍地翻。天气好、日头毒的话一上午即可晾干。吃完午饭便套上牲口碾场，碾一遍翻一遍，无数次地重复，直到将麦秆碾成麦秸，将麦穗里的麦籽碾出来，这时碾麦的人才会扒开麦秸，抓起一把碾过的麦穗，认为可以了才停碾。

  接下来是搂掉麦秸，把麦籽、麦糠拢成东西向的长堆儿，开始扬场。风是有情物，需时便会来。往往是碾麦时无风，一停碾便有一缕缕南风吹来，麦子扬完后又悄然而去。

  扬场是需要技巧的。铲起混在一起的麦籽麦糠，悠着劲儿向前推送，再抬高木锨猛力向回拉，麦籽麦糠便被撒成一条弧线飘在空中，麦糠被风吹走，垂落的是麦粒。此刻还需有人用扫帚掠麦，将未蜕壳的麦子掠去，剩下的才是净麦。碾麦至少需要碾两遍才能将麦籽基本收完。整个麦场里的麦子碾完，至少又得一周。

  碾麦、扬场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和着汗水粘在身上的细小的麦糠与尘灰，如同蚊子爬满全身。麦收期间，基本上是昼夜连轴转，最缺的是睡眠。随地躺下，立刻便能呼呼入睡。再好的皮肤也会晒得变了色，身上也会褪掉一层皮。

土地分包以后一家一户的收麦，由于人手单薄，其劳累程度不亚于生产队收麦。现在的机收比过去轻松多了。麦子收完，庄稼人才会将心放下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。

农民种粮、收粮，确实不易，故而把粮食视作生命，比一般人更加珍惜每一粒粮食。记得小时候老辈儿人吃饭，碗边剩几粒米也要用舌头舔一舔。这不是笑话，更不能笑话他们。因为他们经历过太多的苦难，知道粮食的珍贵。

“民以食为天”，“一夫不耕，或受之饥”。在司马迁《史记》的记载中，汉高祖因一饭之怨，不封其嫂家侄；淮阴侯以一饭之恩，报漂母以千金。人在困顿时，饥者难为食，渴者难为饮。历史总是在前进、在进步，如今的人们不再为饥饿发愁，而是期盼着过上更好的小康生活。但是，在现实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，一些浪费粮食的现象总会不时地出现。每当看到整盘菜没吃几口就被倒掉，馍没咬几口就被扔掉，我常常蹙眉；看到一些工地在麦子发黄时铲地，我总是惋惜；再看到电视里播放的那些因战乱、饥荒导致儿童瘦得头大身小、形销骨立的画面，我会感慨万分——对他们来说，粮食比什么都重要。

  我们国家的粮食生产仅仅是基本自给，并非多得吃不完，每年尚需进口以补充需用。“生之有时，而用之无度，则物力必屈”。端午节前，我在山东省沂南县诸葛亮公园旁边见到一家“孔明素食”的餐馆，听到其门口的音响时刻提醒进餐的人们：“吃多少，要多少，不要浪费一粒粮食”。不由得为这家餐馆提倡节约的经营理念点赞。

  珍惜粮食，用之有度，当是每个人应该而且能够做到的。

本是话麦收，却无端牵扯出这么一些杂想，愿见此文者见谅并共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