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李 民

昨夜风骤，明朝惊蛰，今日春雨淅沥不息，窗前女贞亭亭如盖。

难得假日清幽，静立在家中落地窗前，对视窗外女贞树，我的女贞子被春雨洗去秋冬风尘，蜕去黯淡，枝条洁净如新，叶片晶晶闪亮。

天色漠漠近黄昏，开了窗灯，我还是不舍离去。最近窗棂的几枝，是折射了半分天光呢，还是反射了一点清灯？椭圆形的叶片恰似宋画中仕女的杏眼，轻风细雨里光影变幻流转，又恍若佳人回眸温柔的眼波，令我到底沉醉了。

数年前购房时，随着第一次看房，三楼窗前只是多看了一眼，这棵梢刚及窗的女贞，仿佛含笑，在秋日晨光中向我托举出满树累累小果。女贞负霜葱翠，振柯凌风，清士钦其质，贞女慕其名，《山海经》曾云“泰山多贞木”。窗前女贞果实的紫黑颜色，当时瞬间让我忆起童年，那是外祖母为我种在土陶盆里的龙葵吧，在我日日的等待中，谢了白色小花，结了青色小果，终于转红而紫黑。唤着我的乳名，外祖母摘了紫黑的龙葵小果，笑着搁到我的口中，龙葵果实味道不见甘美，但有清热解毒功效，眯了眼嚼食，我感受着满满的爱意。童年时无论哪个孩子都会喜欢住姥姥家吧？外祖母出身乡绅世家，慈爱娴雅，尤爱低眉浅笑、抱我于怀。为我体弱多病的原因，她于院落中多植药草，花果根叶，随手采撷，亦药亦食，龙葵即是其一。

那日，一起看房的儿子跑到窗前，好奇仰脸：“妈妈，那是葡萄吗？”儿子是在城市里生活的孩子，虽不至于五谷不分，闹出麦苗韭菜难辨的笑话，这一刻，还是被女贞这串串紫黑的小果迷惑了，忘记葡萄为藤本而眼前是木本，用他小脑瓜里仅有的植物知识，错认为葡萄了。

  不怪儿子错认，我轻声讲述，告诉儿子如何分辨女贞和葡萄的不同。妈妈，我喜欢这棵女贞！”儿子，我也喜欢这棵女贞。房屋贵贱不计，我们买下，妈妈送你一棵女贞树，愿你一生清正有操守！

百倍幸运，万分奢侈，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，女贞远离故土扎根窗前，历经十数年风霜恰值初长成，不早不晚，我和儿子正要结庐鹤城，这一眼惊艳终成结邻厚缘。定居鹤城，窗前女贞，四季风姿变幻，春来嫩芽同悦生机活力，夏至繁花香雪浣我身心，秋有果实压枝且醉收获，冬拥苍翠傲岸雪中挺直。时光荏苒中，儿子也缓褪顽童懵懂，成长为风中少年，现就读鹤壁高中宏奥班。青青女贞，晴日下无惧暴晒，星月中影随清风，眼见枝干岁壮岁高，心知沃土扎深根，赋我生命清欢，亦励我不辍前行，从一名普通教师开始，渐渐走上全省全国讲台，又慢慢成长为鹤城基础教育研究的专业人员。

窗前女贞树春雨中翠色欲滴，已经半与窗齐，恰似一障青屏，也算是我案前的风雅生机，只是再难知晓当日何人所植。想起外祖母宠爱亲手种植龙葵枸杞车前子，又摘秋日黄菊长青竹叶煮得一盏，护v我多康健；想起母亲那年门前种下一株桃树，三载结实，滋味甘美，甜蜜了我和弟弟的少年岁月，如今姐弟都已为人父母，却再难目睹母亲笑颜，泪水潸然湿了春衫衣袖。默默打开封藏的女贞酒，去年秋日的一捧女贞果实已经融入半坛高粱酒，酒色莹紫，绵柔香溢，女贞子酒可滋养肝肾，乌发明目，有活血补益、强身抗衰之效。但于我而言，生来对酒精严重过敏，所以酿制女贞酒美，并不为自饮，为的是谢天地万物滋养我心，为的是敬慈爱亲人育养我身，为的是伴挚爱儿子生命成长，手捧一壶开窗洒落，合着春雨，融入春泥。

夜色渐浓，春雨依旧淅沥，女贞潜滋暗长。欲成合抱之木，更需不舍昼夜，儿子在书房攻读，我在窗前写下文字……

借着喜雨，借着春日，汤汤淇河清流畔，巍巍太行云深处，我要前去手植花草树木，紫薇红莲，白杨青桐，各种都好，愿植下一片生机，来日会芬芳氤氲，来年将绿树成荫，滚滚红尘，无关名利。你无需问何人种花栽树，我只想这深爱手手相传，问你，可愿同行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