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玉峰

母亲离开我们3年了。儿女们思念日甚，有一个日子更是让儿女们难以释怀，甚至是痛彻心扉地愧疚，那就是母亲的生日。

母亲远行天堂的年龄是93岁。在她有生之年，姊妹们不曾给母亲过过生日。做儿女的哪能不想为慈爱的老娘过生日？只是老娘一直找各种理由不让给她过生日。

早在爷爷奶奶在的时候，母亲总是说，有老人在，晚辈不过生日、不做寿”。爷爷奶奶去世后，母亲又说她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。母亲说，小时候家里穷，姥姥姥爷也没有给她过过生日。母亲也很懂事，从没有问过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。我们问母亲：户口上的出生年月日不是你的生日吗？母亲笑着说：那是从老家往鹤壁迁户口时随便填的。

到了晚年，随着母亲年龄的增加和身体状况的日渐下降，我们为母亲过生日的愿望更加迫切，多次强烈要求给母亲过生日，可母亲总是以老年人过生日折寿为由拒绝。

就这样，我们为母亲过生日的计划今年推明年、明年推后年，无限期拖延着。我们一直以为我们肯定能给老娘过上生日。

母亲90岁那年，我们想为母亲张罗一个90大寿生日宴，依旧被母亲拒绝了。但这次母亲给我们提了一个过生日的期限：那就是在她百岁时，为她张罗一个隆重的百岁生日宴。她还要求，到时候一定把亲戚朋友、街坊邻居都请来。听了她的话，我们是既高兴又无奈，高兴的是给母亲过生日有盼头了；无奈的是不仅母亲90岁的生日宴又推迟了，而且在她百岁以前都没有给她过生日的机会了。

后来每当母亲与邻居们聊起她的年龄，她都会兴高采烈地邀请邻居：儿女们要在她百岁时为她举办百岁宴，请大家一定参加。

最让我们痛心的是，母亲没有过她的百岁生日宴，她没有等到百岁生日那一天便离开了我们。她与儿女们失约了！始终没有让儿女为她过一个生日，这样的痛心、愧疚、遗憾，怎能不让儿女们痛彻心扉、悔彻心扉？

其实现在细想起来，什么有老人在不过生日、什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、什么老人过生日折寿、什么期待百岁宴等等，都是母亲编出来的不让儿女给自己过生日的托词，母亲真实的用意就是不想给儿女添麻烦，不想让儿女为她花钱。晚辈为她买件衣服，她都要数落半天，还总说：我还能活几年啊？有衣服穿就行了，没有必要花钱买新衣服。90多岁的老人了，从没有把自己看得多金贵，只是尽自己的所能为儿女们分忧，尽量不给儿女添麻烦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，她的心中只有儿女没有她自己。

母亲不知道自己的生日，可儿女们的生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这一点做儿子的我感受最深。

每年的端午节，我们家都要大团聚一次，姐姐妹妹都会带着全家来到我家，表面上是端午节来看母亲，其实是母亲早几天就开始张罗的。每年这个时候，母亲总是掰着指头算哪一天是端午节，因为农历五月初五这一天不仅是个传统的节日，更重要的是母亲知道这一天是她儿子的生日，她要全家都来，为她的儿子祝贺生日——

 她总是提前通知儿女们，这一天不要有其它事情；

她总是早早地安排了聚餐的一切事宜；

她总是一定要把这一天的聚餐安排在她的儿子家举行；

当生日蛋糕摆上桌，生日蜡烛燃起的时候，她总是带头拍着双手和大家一起唱“祝你生日快乐”……

这个时刻就是我无比快乐和幸福的时刻，有母亲的陪伴、母亲的呵护，有全家聚在一起的快乐，那是一个多么温馨美好的场景呀！

每次面对燃起的蜡烛许愿时，我都会默默地祝愿母亲健康长寿。因为那是儿子最大的心愿。

其实我真心不愿让家人为我张罗生日，特别是有高堂老母在，母亲还不过生日呢，当儿子的怎能让母亲为我过生日。但每看到一大家子幸福欢乐地聚在一起，看到这一时刻母亲脸上慈爱灿烂的笑容，我明白了：儿女们年龄再大，在母亲眼里仍然是小孩子，母亲在真心为儿子过生日的同时，把大家召集在一起，就是为了让大家懂得与珍惜团聚、和睦的时光，懂得亲情的重要，懂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。

这一天，其实我内心还有一个小九九：那就是借这一天让全家团聚，大家心照不宣地默默为母亲做寿，祈祷年年有这一天，岁岁能看到母亲灿烂的笑容，年年听到母亲的歌声，期盼母亲百岁生日那一天，儿女们真正为母亲过一个隆重的生日，让儿女为母亲唱一回“祝你生日快乐”！也许到那时母亲会告诉儿女，她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。

这一天儿女们终没有等来，母亲的生日随母亲的离去成了永远的秘密，为母亲过生日成了我们姊妹的永远心痛与遗憾。扪心自问：我们可孝？

母亲，儿女们真切体会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！真正体会到了母爱的伟大与无私！

正是这样的痛与愧，在母亲去世的头两年，我不知道如何度过端午这一天：我非常害怕这一天的到来，甚至端午节前后，我天天以泪洗面，彻夜难眠，我害怕看不到母亲慈爱地看着一家人欢聚的灿烂笑容，我害怕听不到母亲带头为我祝福生日的歌声。我拒绝了姐妹们和家人为我过生日，我知道，我再也找不回有母亲在的生日的幸福与快乐了。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，从此再不过生日。

姐妹们理解我的痛，她们劝我：生日可以不过，但一家人的大团聚还要举行，因为这是母亲的安排，是母亲希望看到的。是的，我们不能让母亲失望，母亲传给我们的家和万事兴的良好家风我们不仅不能丢，还要子子辈辈传承下去！

 今年的端午节，我们一大家人又团聚了，虽然我强忍悲痛背地里擦了无数次思念母亲的泪水，虽然没有了生日蛋糕，但我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团聚作为了告慰母亲、思念母亲、感恩母亲的形式，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微笑着看着大家团聚。我更知道，每个人的心中都没有忘记母亲的百岁生日，一定会在母亲百岁生日那一天为她老人家举办一个隆重的生日宴。